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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 得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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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韶華得了顧銛的暗示,帶著顧銛往書房走。

顧銛在左右看了一眼,就急急地開口了:“那個印,又回到我屋裏了。”失而覆得,顧銛的臉色不見放松反而有種山雨欲來的緊張。“印上面有紅泥,我怕是用過。”

“那印很重要?”

“我不知道拿走印的人知不知道怎麽用。找對了人,那印……”顧銛抿了抿嘴,看樣子是在斟酌措辭。安韶華拉著顧銛進書房坐下,給顧銛倒了杯茶。

“你先別急,咱從頭開始慢慢來。那印,你都說了,印出來是個千仞人常用的花紋,那你好好想想,誰能知道怎麽用?對誰有用?”

“信!”顧銛說著,猛的站了起來。

“什麽信?”

“我上次給你的荷包呢?”

“不用擔心,荷包在安全的地方”安韶華一邊安撫顧銛,一邊取出那個放契約的匣子,拿出隨身的鑰匙,開鎖拿荷包,打開一看兩個人都傻了,荷包裏只有一張白紙,一個字都沒有。

好半天,兩個人都沒有說話。安韶華也懵了。那天晚上雖然心思不在這上面,可還是看了一眼,白紙黑字好幾張。怎麽放在匣子裏還把字變沒了?難不成惹了什麽大仙兒?子不語怪力亂神,安韶華辦案多年,豈不知這看上去越是人力不可為的,越是有人費盡心機地裝神弄鬼,只為了掩飾背後的事。

安韶華抓住顧銛的手,盯著顧銛的眼問“荷包裏是什麽?有什麽要緊?跟那方印有什麽關系?”

顧銛看了安韶華一眼,嗓子發緊,一字一頓地說“荷包裏是兩封信,還有一張房契。房契是鄰縣一座三進的宅院,房主是顧景和、顧景秋。信是當今太子手書,說有顧家族親,兄弟二人,去鄰縣,入士籍,三年後可以參加科舉。另一封信是推薦景秋上州府的官學。那印是太子私印,遇官員可抵太子手諭,進兵營可調兵五千。”

安韶華聽到一半,就激動的不能自已。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這兩封信的意義。他手抖,渾身冒汗,耳朵裏嗡嗡的直響。顧銛後來說了什麽,壓根沒聽清。

他想問顧銛哪來的太子手書,話未出口,就拐了彎“只有景秋能上官學?景和呢?景和可是個好苗子,打小兒先生就說他是個有出息的,如今……如今……他好幾年沒讀書了,怕是有些誤了。明兒一早,我親自教他。景和也別再去布莊了,我給他們兄弟倆做西席。”

顧銛笑著說“小豆苗就寫了這兩封。”看到安韶華激動的神色,顧銛推了一下他,又說“你是不是沒留心,景和、景秋改籍是要姓顧的!”

顧銛的話過了安韶華的耳,卻沒入他的心。他依然保持狂喜的狀態,眼睛冒火,雙手狂舞,滿屋子轉,嘴裏含糊不清地左一句右一句,狀似瘋癲。過了好一會兒,安韶華才靜下來,問“你仔細找了嗎?丟哪兒了?”

接著不待顧銛回答,一把扯著顧銛回到顧銛屋裏,依著從前安韶華探案的法子,把書房跟顧銛的屋子都細細勘驗過,弄了草灰試著找腳印,兩人各自回憶了一天的行程,折騰到天快亮,還是沒有任何頭緒。

次日,安韶華起了個大早,牽著景秋,親自送顧銛跟景和去上工。帶這爺兒仨吃了飽飽的一頓油條豆腐腦。景和這看起來瘦了吧唧的小家夥居然一氣兒吃了十二根油條!安韶華才吃了一根半!

付賬的時候,那油條攤的老板娘直誇景和跟景秋,說的是天上有地上無。景秋跟在顧銛身邊,人家誇他一句他就抻一下身子,那飄飄然的表情像極了顧銛。

安韶華付了賬,帶著他們走過街角。回身劈頭一巴掌打在景和腦門上“你個飯桶!”

話音沒落,景秋撒腿就跑,一邊跑一邊說“打不著~打不著~”

安韶華佯怒,看向顧銛“你也不管管!”他本來還給景秋準備了一巴掌跟一句評語,這下用不上了。

顧銛笑著“我管什麽?被打不跑是傻子!”

四人一路有說有笑,何其快樂。

回來之後安韶華把景秋放在母親屋裏,其餘的人都叫到自己屋裏,原想著仔仔細細挨個兒審問一遍,可看到家裏這些人,都是千裏流放一路跟過來的,審問傷情分。不如幹脆乍上一乍,只要東西回來,安韶華並不想把事情鬧僵。

於是安韶華略思忖了一會兒,慢悠悠從牙縫裏擠出一些話。大意是家裏丟了東西,左不過就這麽幾個人,大約是拿錯了。可這東西要是再不出現,他就只能報官。這無心之失,要是到了衙門,那就是刑具說了算的。

安韶華畢竟做了十來年的官,官印不在但積威尚存,嚇唬幾個婦孺自問還是不在話下的。前安侍郎撂下狠話,甩一甩並不存在的寬袍廣袖,施施然離開。只等著明早之前,那東西完璧歸趙。

午飯後,安韶華跟往常一樣歇晌。

剛醒來不久,月娥拿著新做的鞋子來叫安韶華試試。順嘴說起景和已經十九,不小了。前幾年先是家貧,後來是動亂,都沒給說個親。現在太平了,應該開始相看了。還有瑾瑃和景秋同年,如今都十二了,該找個營生了。

安韶華沒有馬上回答。

景和的婚事,安韶華倒是覺得不用急。若是找到了那手諭,景和更能說到一門好親。景秋開春會去州府官學,將來的造化說不準。

至於瑾瑃,這倒是需要想一想的。原本自己每次去鋪子裏的時候都要帶著景秋的,可景秋如果改了士籍,自然是不能經商的。那就要重新培養一個人了。

於是就告訴月娥,景和跟景秋的事兒月娥不必管。瑾瑃麽,下個月開始跟自己上鋪子裏學著管事吧。

月娥聞言死死低著頭,安韶華只當又是嫡庶的事兒刺了她的心。所以想著晚上就去月娥房裏,好生撫慰一下。

入秋天涼,天時也一天比一天短了。

傍晚,顧銛回來,精神不錯,可臉色依然差得很。在飯桌上略坐了一會兒,筷子都沒沾就回房了。安韶華親自端了一碗粥去了顧銛房裏。

果然,顧銛已經歇下了。安韶華少不得又是一陣勸慰,顧銛嘴上說事情交給安韶華他就放心了,可臉色依然不好。天色漸漸暗了,顧銛屋裏沒有點燈。強撐著跟安韶華說了一會兒話,顧銛開始有些犯迷糊。

景和做工的那家布莊前幾日上了新貨,像他這樣的小徒工不論是作什麽的都要跟著卸貨、歸置、清點、入賬,每日都要很晚回來。安韶華知道,顧銛近日來每晚都要等著景和回來,再一起吃點。於是也不會強逼他喝這白粥。

安韶華想到這裏,順道拐去廚房,看留下的飯菜是不是夠吃。

廚房竈上熱著小半鍋水,篦子上放著剩下的小半碗粥,和半碗小菜。這不夠啊,安韶華暗暗想。仔細一找,果然在案板上還有切好的面,上面捂著盆。安韶華看了看,這樣應該夠了。

民間有句老話兒,說:半大小子,吃窮老子。景和十八,正是能吃的時候。想想景和早上的吃相,安韶華輕聲笑罵“這個飯桶”。

變故來之前總是一派安靜祥和,那天也是。

變故來之時總是看似與平時沒有什麽區別,那天也是。

變故之後回想起來卻有那麽多征兆,空留餘恨,追悔莫及。那天也是。

已經是深秋了,前幾日剛下過一場雨,正所謂一場秋雨一層秋,這幾天分外的冷。天將黑的時候,竟然起風了,不大會兒功夫,冷風呼嘯,吹得窗戶嗚嗚響。

平日裏安韶華睡前習慣在院子裏四處看一看,看四處妥當了,才回房。可今日想著拿東西的人也許會摸黑悄悄物歸原主,所以安韶華從廚房出來,就直接去了月娥房裏。

白日裏因著孩子的前程的事,對月娥有些虧欠,安韶華是想著要安慰一下她的。

月娥心不在焉,好像有什麽心事。安韶華摟著月娥躺下,鉆在被窩裏都覺得被窩裏也是涼颼颼,屋子更是四下裏漏風。外面刮大風,屋裏小賊風,嗖嗖地吹得人臉冰涼。安韶華把月娥的腳放到自己腿上,月娥體寒,總是腳涼,這樣的天氣更是受罪。

如今家裏母親身體不好,月娥素來體寒,顧銛這幾日身子也不大爽利。安韶華就說,幹脆先買些炭,明天就先給各屋把火盆子燒起來吧。

安韶華等了半天,也等不到月娥說話,以為月娥已經睡了,安韶華也漸漸生了困意。剛迷迷糊糊要睡著,顧銛來敲門,說景和肚子痛,要拿些銀子找大夫。

安韶華聞言,就起身穿衣裳,他從搭腳被子底下抽出自己的衣裳,月娥翻身起來按住他的手。“不過是表哥前一陣子去他房裏幾天,今日不去了便來邀寵。”

聽這話音,想來是這幾日跟顧銛走得近了,冷落了月娥,怕是月娥又吃醋了。況且今早帶著顧銛跟景和景秋去吃了早點,瑾瑃哥兒幾個還從來不曾有過這種待遇。看著月娥又有些愧意。

“孩子病了,總是要去看的。”安韶華說著披衣起身。

月娥顧不上穿衣裳,三兩步沖過來,拉著安韶華的手急急地說:“這天氣乍冷乍熱的,便是著涼了也是有的。真要是病了就應該去找郎中,找你做什麽?”

月娥的手涼得不成樣子,卻出了好些汗,還微微顫抖。安韶華心疼得沒著沒落的,抓住月娥的手愛憐地貼在自己臉側。月娥一臉嬌羞,小手順著裏衣就鉆了進去。

安韶華頓時沒了跟顧銛周旋的心思。反正家裏的銀子從不避著避著顧銛,安韶華隔著門大聲說,若是疼得厲害就去找郎中。若是不打緊,就多喝點熱水,籠上個湯婆子,等天亮就好了。

急切地轟走了顧銛,這夜自然是美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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